沒安分多久,嚴烈冷不丁開口道:「你知道嗎?」
方灼心說她不想知道。
她把雨水都擦乾淨,摺疊抹布,翻了個面,再擦拭一次。
嚴烈放緩語速,討好地說:「其實我給你買了禮物的。」
方灼問:「為什麼要用『其實』?」
「本來想送給你的,結果你不在學校。我急著過來找你,忘了給你帶過來。」嚴烈輕快地道,「我給你買了幾件衣服。」
這聽起來倒是沒什麼奇怪的,方灼說:「我已經買好了。」
嚴烈坐直了身,高聲道:「那不一樣,我給你買的!」
方灼想起上次嚴烈買的帽子,覺得有點不好說。
他心血來潮時的審美確實很大膽,敢不同,容易讓人心頭髮慌。
方灼去廁所清洗抹布,擦乾手走回房間的時候嚴烈已經把床整理好了。
他昨天的衣服都被泥水打臟,沒法兒換,乾脆還穿葉雲程的外套,等回學校再說。
嚴烈翻出了之前存儲下來的模特圖,將手機轉給方灼看,以證明這次自己的眼光沒有問題。
他那麼高個兒一人,干杵在門口,豎著耳朵等待方灼評價。
一件淺色的線衫還有一件拼接色的衛衣,確實挺好看的。
方灼雖然對服裝品牌不大關注,但直覺這兩件衣服應該不便宜,類似的商標她在嚴烈身上看過幾次,斟酌片刻,還是道:「你不用給我送太貴的禮物。尤其是衣服這些,不要買。」
「沒有很貴,是我自己賺的錢。」嚴烈將手機收回來,「我想給你花錢,我已經很克制了方灼同學。」
「謝謝,但是不行。」方灼說,「我可以給你送禮物,是因為我喜歡。但是你給我送禮物,我會有壓力。」
她雙標得如此坦誠,將嚴烈給鎮住了,一時間連之前想好的理由都說不出來。
嚴烈委婉地道:「你有沒有覺得這個邏輯……有點兒問題?」
「沒有。」方灼說,「你細細品味一下。」
這不管怎麼品,都是強盜邏輯。
嚴烈說:「方灼同學,你這霸道了啊。」
方灼不知道該怎麼形容。
她有過一瞬的遲疑,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,或者是自尊心太重。
幾乎不需要思考,她腦海中直接跳出一個答案。
是的。
但這不算什麼錯。
前十九年的方灼就是這樣過來的,想必今後也無法改變。這是她的弱點,也是她的能源。
不管是在什麼關係里,她的自尊都會佔據住一個重要的位置。
嚴烈其實大概明白,但仍舊覺得有點委屈,軟聲道:「我不能給你花錢嗎?我是你男朋友啊。沒聽說過交往的兩個人之間,還有不能送禮物的要求……你說你喜歡給我送,我不可以因為單純的喜歡,給你送嗎?」
方灼低頭沉吟,有些懊惱自己不善言辭。摩挲著手指上的老繭,試圖和他剖析:「我確實有很多想法,不知道你明不明白。我會忍不住在乎別人的看法……比如你父母的看法,你朋友的看法,還有我對自己的計較。」
「你不用在乎這些事情啊!」嚴烈竭力保持冷靜,搭住方灼的肩膀道,「不至於,我父母真不至於,我朋友就更不至於了。何況你跟自己計較什麼?我知道我是方灼同學最大方的對象。」
「如果只有我一個人,我是不在乎。可如果是對你的話,我會介意。」方灼眉頭輕皺,說話的語調很慢,似乎每一句都要考量許久,「我不希望在我還不夠強大的時候,受到太多世俗的議論……而我現在,確實不能給你很多,我需要先照顧好舅舅。所以,目前你並不是我最大方的對象,對不起。」
嚴烈想說沒關係,他完全可以接受。他又不是真的要方灼給他散盡家財。他沒有那禍國殃民的想法。
方灼補充道:「當然,請你相信,我很快就能實現經濟自由了。」
她掰著手指頭數了下:「還差一萬五,我就敢任性花錢了。聽說讀研究生的話,可以跟著導師做項目。雖然錢不大多,但是我可以都給你。」
嚴烈聽到後面,有種詭異的感動,莫名其妙領會了吃軟飯的快樂。他繃緊了臉沒敢笑出來,最後一次嘗試曲線救國,小聲問道:「那我能倒貼嗎?」
方灼說:「不能。」
嚴烈若有所思,他的腦迴路總是比方灼的要曲折些,斟酌片刻後,忍不住笑意道:「你想得真遠。」
方灼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,但對他的釋然感到滿意,點頭說:「我覺得是要認真考慮。」
「好嘛。」嚴烈很快高興起來,還有了抓小辮子的精力,笑吟吟地道,「所以你在乎我父母的看法,是因為打算和我結婚嗎?」
方灼:「……」
嚴烈急道:「我也想過我也想過!不過中國男性的法定結婚年齡是22歲,我還差3年。如果你不急的話,我覺得我們可以畢業再說,那時候比較有時間。雖然傳聞結婚證可以加學分,但我沒聽說A大認可這類證件。而且一般情況下,我們學分都是超額的。」
方灼:「……」
方灼轉身就走。
嚴烈緊緊跟在她身後,黏著她道:「如果你考慮到這個了的話,那我再徵詢一下你的意見。你想要什麼時候結婚?夏天還是秋天?西式還是中式?」
方灼走進廚房,把阿禿給抓了。
那隻禿尾巴的雞沒認出它的伯樂,見到人登時大叫,無用地撲騰震落了兩根羽毛,隨後被方灼扼住了命運的雞翅膀。
嚴烈止聲,還是有點顧惜這隻雞祥物的生命,輕道:「你幹什麼?」
方灼掀起眼皮,高冷地朝冰箱一點:「待那兒,自己找東西吃。我出門有點事。」
嚴烈說:「那我們剛才聊的話題……」
方灼拎著阿禿徑直走出大門,嚴烈在後方遙遙凝望。
走出沒多久,大概剛到水田的位置,方灼放在兜里的手機開始震動。
大約是意識到方灼不殺雞,嚴烈又得寸進尺起來。
君有烈名:除了舅舅,我是你最大方的人嗎?
君有烈名:所以你還是願意給我全部,對嗎?
君有烈名:其實我也願意。你不介意的話,家裡以後的錢可以都給歸你管。
沒一會兒,大概是意識到方灼不搭理人。嚴烈收斂了點。
君有烈名:近一點的,你喜歡什麼禮物?我給你買小蛋糕怎麼樣?
君有烈名:你喜歡吃辣醬,那我給你買辣醬?
君有烈名:請你照顧一下你男朋友想花錢的心好嗎?
小太陽:回來請你吃雞。
君有烈名:……我沒有很喜歡吃雞。
君有烈名:不過我喜歡吃你做的飯。
君有烈名:【二哈傻笑】
這人真是單純,跟司馬昭一樣,有點兒小心思都藏不住。
也真是了不得。
阿基米德妄想撬動地球還要依靠足夠長的木板,他不需要,他只需要一個可可愛愛的小腦袋瓜子-
方灼快步到了劉僑鴻家裡,把阿禿交給他。
劉僑鴻見她如此粗暴的動作,趕緊把雞接過來,解開它腳上的紅繩,放進一旁準備好的木籠子里。經過一路的顛簸,阿禿已經放棄掙扎,嗓子也叫得啞了,來到陌生的環境,只意思性地打了個鳴。
「說不定它真是只雞祥物啊。」劉僑鴻蹲下身,在籠子上敲了敲,「你看,你們家養了這隻雞以後,什麼都好起來了。葉哥做生意能賺錢了,你也考上A大了,連小牧的狀態也好了很多,不用再整天關在屋子裡。我們村現在不少人都覺得這隻雞吉利。」
方灼:「??」這雞何德何能啊?
方灼把買米的錢拿出來,暫時給了一百。
劉僑鴻笑著接過,說:「我讓人幫忙問誰家願意寄養,有好幾個人都表示可以。我最後選了那個種橘子的李哥。他們家小孩兒兩年後高考,現在什麼玄學都信一點,一定不會餓著阿禿。」
方灼對這隻雞的好運和長壽真的不大能理解,但想想最縱容的人可能就是她自己。
太虧了。養只雞還要給它養老送終。
能虧成這樣,都是嚴烈的錯。
劉僑鴻順道把葉雲程沒及時領取的補助也拿給她。天氣快冷了,給他們採購了一件保暖內衣。
她拿著東西從劉叔家裡出來,掃一眼手機,看見最上方的信息。
君有烈名:灼灼,我坐在小板凳上復盤了下,挺開心你願意跟我說這些的。以後你有什麼想法,請這樣直白地跟我說。
君有烈名:我喜歡對你好,也喜歡你的未來有我的名字。
君有烈名:所以你什麼時候回來?阿禿還能活著嗎?